怀浓

wb怀之浓时
会扔一点脑洞

【喻王】星槎

*大概算个航海paro

*灵感来源于太平洋岛屿传统航海技术



1

王杰希是在夜里发现这个漂流瓶的。

 

和往常一样,他坐在海边的礁石上,观测着星象,绘着他的星图。他极爱这样静谧的时刻,满天星辰映入涨起的潮汐之中,起,星海涌来,落,璀璨散去,只留下一颗。

他险些以为自己真的摘到了星星,近了才发觉是个玻璃瓶,莹莹的映着星光。七月暖流向北,这是南方渺茫的音讯。

 

王杰希展开里面小小的纸卷,四个字,仿佛是星辰女神在他耳边呢喃出的,他的呼吸瞬间屏住。

 

“是七月吗”

 

洞悉洋流变幻的,唯有最出色的航海师,譬如自己,就被居民称作“北极星”,这封南方的来信,让他确信自己遇到了知音,他已经暗暗的为这个素未谋面的朋友取好了昵称。

“是七月,”

我的“南十字星”。

 


2

这不是喻文州放的第一个漂流瓶,但却是他得出观测结果后放的第一个。

 

这一次,他渴求着来自北方的回音。就像二月里南来的洋流,或许携带着那些在这里从未见过的海草。

喻文州向往北方的岛屿很久了,但却因为身体原因无法远航。怀揣着出色的航海知识,却做了一个只能近海航行的航海师,居民们都为他们的“南十字星”惋惜,但现在,喻文州发现了探索北方的新道路。

 

他考虑的很周全,不管是谁拾到了这个漂流瓶,看到问题,总不至于不作回答,况且这实在是一个简单至极的问句。按照漂流瓶入海的时间算,到岸恐怕是七月间,在此之后,洋流便会变向,那么回程的漂流瓶自然而然的会从北而来。

 

但几时到达呢?

 

海平面上正在落日,夜间的潮汐已经涨起,万籁俱寂。

 


3

虽然不曾谋面,但王杰希仍然为他的“南十字星”的才华所折服。

 

在这里,他对洋流、星象的掌控无人能及,对洋流的周期性与循环的具体时间的观测是他钻研了许久的问题,在柳暗花明之时,突然传来有同道中人的讯息,即使是千里之隔,也足以让他热血沸腾。

他估算好洋流变向的时间,放下了他的回信。姑且算是对自己研究的确认吧,他想。

 

“是二月吗?”

 

作为一个成熟的航海师,他明白,即使自己的研究成果是正确的,他的“南十字星”收到他的回音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,但他依然渴求那一丝可能。

“如果,”他告诉自己,“如果可以,”那将是跨越千里,跨越年岁的交流,“至少让他知道,我称他为‘南十字星’。”

 


4

喻文州第一次跪下,感谢星辰女神的馈赠。

 

他不信怪力乱神,甚至总是婉拒姑娘们用椰子新芽结绳占卜出的吉卦,遇到风浪时他更愿意沉着指挥而不是合十祷告,在他发觉自己再也不能远洋航行时,他也不曾祈祷神迹。

但今天,他不得不臣服于神的厚爱。

 

发现那个漂流瓶时,已经是二月的尾巴。整个一月与二月,他都在北面的海岸线徘徊,南来的潮水总在愚弄他,或是亮晶晶的碎石,或是莹莹闪光的生物,那个小东西,半埋在沙中,被寄居蟹的小洞暴露。他颤抖着双手拾起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打开,然后血液全部涌上头顶。

 

“是二月吗?”

 

他软了双腿,跪在沙上,几番喘息,却只是红了眼眶。他不得不感谢神灵,他只求找寻自我,却得到了一个知音,这是何等厚爱与慷慨。

 

他最终只能嗫嚅着,

二月,是二月,我的北方朋友。

 


5

王杰希向来是行大于言的。

就像因为航海技术的精妙诡谲使同行的水手无法配合,他便改变了航行方法,也像因为前辈庇护过盛年轻航海师总是缺份气魄与担当,他便已经开始准备放手。

 

“您离开,是因为这次航海师考核吗?”刚在考核中胜过王杰希的小航海师心中不安,有些期期艾艾。

“不是的,”王杰希微笑着摸了摸小航海师的头,“英杰已经很优秀了,用你最擅长的技术去探知大海吧。”

“那您最擅长的……”小航海师自然知道这位“北极星”自身航海技术的诡谲华丽,就更为一颗星的黯淡而感到惋惜。

王杰希放下按在小航海师肩上的手,目光落在茫茫渺渺的南方。

 

高英杰在他眼中看到了万千星辰,和少年的“北极星”获得航海师资格的那一刻眼中的光彩一模一样。当年他还是坐在父亲肩上围观欢呼的孩子,如今他已经担起了航海队的未来。

 

“我会的。”你是我们永远的“北极星”。

 

每个航海师的心中都有自己的一片海,他曾因为航海队而尘封了自己的那片海,如今一切已定,他没有必要再束缚自己的双桨。

 


6

喻文州向来喜欢万事尽在掌控之中的感觉,哪怕是不确定,他也能尽量做到稳妥。

但这一次是真的没什么法子。

 

“漂流瓶联系”向来是岛民们插科打诨的笑语,如今他却真要凭着这小小的玻璃瓶与千里之外的人交流。那七月和二月的巧合靠细微的运气维系,或许两三年他们才能通书一封。他当然想一人一舟越千里,但自己的身体连稍远的独自近岸航行都做不到。

他只能将想说的话写成长长的一封,写成多多的几份,祈求那十数个漂流瓶中有一个有幸见到他的“北极星”。

 

他也多想,做一条鱼,随波逐流,不辞长路,哪怕生命在靠北岸时即将耗尽,只要能看到那个人望向大海的眼睛。

 


7

王杰希的确是命运眷顾的人。

“南十字星”的信他没有一封落下,最近的一次甚至收到了两个装着同样信件的漂流瓶。稍加思考便能明白那个人为了提高信送达的概率做了怎样的努力。王杰希无声的笑了笑,又忙抹了一把脸。那个人的聪慧,总让他出神,忘记控制自己的表情。

 

他展开那张读过无数次的纸卷,看那个人写他对研究洋流变化数年如一日的坚守,写他因为受伤止步于星辰大海的征途,写他活泼的岛民与南方的气候,还有,那句让他动容的——

“想见你,想看你的眼睛,是不是有你教我看的星星。”

王杰希仰靠在新造的双排独木舟上,把那卷纸覆在面庞上,遮住他被晒得红透的脸颊。

 

来年,来年此时,我便在汪洋大海之上,或许能得一见。

 

我也想见你,想看你的笑容,是不是像你说过的南风。

 


8

喻文州从不敢恭维自己的运气。

 

就像他的“北极星”的信,两年之间他只收到一封,只能翻来覆去,字里行间的看,看他十五岁初出茅庐就胜过三十年经验的航海师,看他绘出赋予他华丽诡谲的航海技术的星星圆规,看他细细说着笠云眉云在天边对小舟的指引。

 

他按着“北极星”信里教的那样看星空,一颗颗辨识着,哪颗星星告诉他明天是阴是晴,哪些星座在他绝望迷茫时给他指明方向,哪颗星是自己,哪颗星又是他,暗暗猜测着哪颗星的光彩,更像他的眼睛。

 

他不敢多想那句让他心如擂鼓的诗——

山不就我,我便就山。

 


9

距王杰希第一次收到“南十字星”的漂流瓶已是三年了。他用了两年的时间准备这次远航,而今终于要出发。最后一个漂流瓶两天前已经放下,这封信,他既希望他收到,又希望他错过。

 

航海队的后辈们都站在岸边送他,他本不想有这样离别的场面,故而选了夜晚出海。

但孩子们早已看出了他的打算。

“不必送了,这次一别,或许再也见不到面了……”王杰希系好帆的绳子,走到船边,像平日一样,低头微微笑着看着那些朝夕相处的孩子们。

小姑娘柳非的眼眶已经红了,其他孩子也只是沉默地站着。

 

王杰希无奈,冲他们点点头,便回身收锚。小舟入海,一声破浪,划碎了映在海中的星辰,在原处的明月中留下了一个孤独的剪影。

身影渐淡时,袁柏清突然追上前,向远方的人大喊:“队长!我刚学会了呼风的咒术!我……我……”剩下的声音都哽在了嗓子里,眼泪夺眶而出。

 

那个人影转过来,仿佛是向他们挥了挥手,然后,隐没在了那片流光之中。

 


10

喻文州不曾经历过这样的焦虑。

他已整整一年没有收到他的“北极星”的漂流瓶了,也无从得知自己的漂流瓶送到没有。他开始频繁的在岸边逡巡,企图看到一个亮晶晶的光点,那一点点的光,是璀璨的北极星洒落凡尘的消息。

 

月光带来了新的讯息,那折射的光彩落入了他眼中。

他展开纸卷,靠坐在平伸于海面上的椰子树干上,就着月色展开纸卷。

他的“北极星”一如既往的在信中写着他航海时遇到的无人的绝美的小岛,夜色下星光一样的水母群,马蹄型的云,偶然发现的海龟的蛋,原先从没见过的昳丽的海鸟……

他的心跳随着那一幅幅北方岛屿风光画卷的展开而渐渐加速,最终到了双手微微颤抖的地步。他将未读完的信拢在胸口,微微张着口仰望着天幕。群星璀璨,海面也星光点点,他就像在星海中纵着一苇小舟,溺在这片光华里。就像他读信时,仿佛也能看见那个人赤诚的闪光的眸子,温柔地注视。

他略微平复了心情,又展开继续读下去,读到最后时,他已经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,每一次的信的结尾,他的“北极星”都会温柔的附上一句,“万事胜意,我的‘南十字星’”。这仿佛已经成了两人之间小小的心照不宣,就像他也总附上的那句“我的北极星”。

 

他的目光扫下去,然后突兀的顿住,脸色一片惨白。他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,在慌神的一刹那里,漂流瓶与纸卷双双脱手,他伸出手要抢起来,却不过是触到了冰冷的玻璃瓶,然后,细到难以捕捉的一声噗通,一切温柔的笑语,瑰丽的想象,和他来不及出口的心事,都沉入了黑黢黢的大海——

悄无声息。

 


11

王杰希出海时便没想过能顺利抵达他的“南十字星”的岛屿。

 

远洋航行是他一直的梦想,与其说是航行,倒不如说是一场冒险。一人远航是没有人尝试过的壮举,王杰希固然对自己的航行技术自信,但却不会自负。他依然选择出航,是心甘情愿为梦想献祭。况且,当有一丝能见到他的“南十字星”的可能时,便有千万分的动机。

如果能到达,他们将会有一辈子的时间共航,他有魔术师一般的航海技术,他的“南十字星”有鬼魅一般聪慧灵透的头脑,他可以带他看到更远的大海和更美妙的星辰。而如果……

 

他斟酌许久,还是未敢说出实情。当年那句一时情动写下的“山不就我,我便就山”着实唐突,往后的漂流瓶中“南十字星”的字里行间都小心翼翼的避着这几个字眼,他也更不敢再提。而偏偏想往如潮水,几番起落,他终究还是启航。

汪洋千里,他还是想看一眼他的“南十字星”。

 

如果……如果半道而没,那么就把他的骸骨交还给曾予他年少的梦想的星空与海洋,那么就让他的那句话成为一切的结束——

不必联系了。

无论怎样,都不必再联系了。

 


12

喻文州从未这样恨过信潮。

 

岛上早就流传着“早知潮有信,嫁与弄潮儿”的谚语,他也曾无数次感谢星辰女神创造这样七月与二月遥相呼应的诺言,给他的世界添了一颗无与伦比的星。

无奈北极星却不愿眷顾南国。

 

将近七月,喻文州仍然放下了十数只漂流瓶。

既然遇知音是人生之大喜,那么得而复失无可奈何便是人生悲恸之最。他还是放不下他的“北极星”,那个二月的馈赠酬答了他七月的妄想,往后的每一个二月,又用同样深情的文字为他庆生,他送出了多少只漂流瓶,就付出了多少份心意,收到了多少回信,就陷得有多深。

他细心埋藏在字里行间的心事,到底是被发现了吗?所以他的“北极星”如触烙铁一般的丢开手。这份感情,还没开始,就已告终。

 

他当然也做过大胆的猜测,那句“山不就我,我便就山”,会不会真的不仅仅是一句戏语?会不会有一天孤帆远影碧空近,恰似故人来?

这种想法刚一冒头,他便一身冷汗,颤抖起来。如果真的是这样,他到宁愿真的如“北极星”所言不再联系。来路险阻,他更想他安安稳稳的,一生长乐。

 

我求求你,不要来。

 


13

王杰希做过航行风险的预估,但他显然还是低估了。并不是因为水平未满,而是这样儿戏一般的冒险太过凶险。

 

初始时还好,风平浪静。但是越靠近南方,天气状况便越是恶劣。按他的“南十字星”的描述,南方的二月并不曾有台风等极端情况,偏偏给自己遇到了,他也只能苦笑。好在根据漂流瓶漂流的时间来推算,他已航行了一个月左右,已经非常接近他估计的“南十字星”所在的的岛屿了。

他清点了小舟上的装备,干粮精打细算还足够,帆布因长时间的航行与数次暴风雨的击打,有些缝合之处已经破口,风灯有玻璃罩护未曾损坏,但灯芯草已经用光,如今的照明工具只剩下了夜晚的星光。任何一个航海师都会明白,在这种情况下,不能近岸的航行几乎已是不可能的,但王杰希已经别无选择。

 

夜晚天气状况急转而下。

风暴又起,不似之前几次凶猛,但对于强弩之末的小舟来说也足够致命。暴雨倾盆,没有光源,一叶扁舟,孤身一人。王杰希抹掉脸上的雨水,将破开大洞的帆卸下,撑在断掉的桅杆上面,搭成简易的篷,防止太多的水积在小舟内,截下的桅杆劈成两半作桨,做大风中做着杯水车薪的挣扎。

 

不会有什么转机了,王杰希依然机械地划动着双桨,心中却早已明白。他坚持的,不过是北岛人永不放弃的训诫罢了。

我的骸骨,交付大海,我的灵魂,归于星辰。王杰希喃喃的为自己念着北岛人传统的祭词,他的脸上还挂着笑,生于兹死于兹,也算圆满。王杰希抬头望着南方南十字星的方向,可惜乌云厚重,没有一丝光芒漏出来。

 

只可惜,只可惜到最后,他还是没能见到南十字星,或者说,“南十字星”。

 


14

喻文州从未觉得等待可以如此痛苦。

 

二月以来,他一直在海边徘徊,祈求有信的潮水带来“北极星”的消息,但都无果。几个日夜的海边沉思,他决定自己出海。但他毕竟许久未曾远航,只能先在近海尝试独自航行。

喻文州找到了南岛最负盛名的天气观测师,询问近些日子是否适合出海。经验之谈,二月不曾有过极端天气,想必很是安全,但这次,他得到的答案是否定。老人的眼中满是困惑与严肃。今年的二月,天气反常的糟糕,暴风骤雨与巨浪,每一样都能使人葬身鱼腹。

喻文州愣住许久,才勉强笑别老人,安慰自己,“北极星”不会来的,他善观天象,必然知道今年天气的异常,怪不得自己没有收到漂流瓶,或许他放了,因为风浪的缘故才没有漂到呢。

但他的双腿却仍是控制不住地向北岸走着,步伐越来越快,最后变成疾跑。他的脚步最终被为岛民拦的警戒线挡住,远处乌沉沉的大海翻滚着浪掀起很高。他突然毫无征兆的红了眼眶。我既想你来,又想你不来,如果这风浪都是我痴心妄想的错,我又该如何补救呢?

但这次,他的“北极星”却没有温和的安慰给他了。

 

他依旧在岸边徘徊。

这是二月的最后一天了,在此之后,潮水又会渐渐转向,不再是适合南来的时节。近几天来,下午以来,风暴渐渐平息,海面与星空渐渐变的明朗起来。他越过警戒线,走到岸边眺望北方。

不会有什么转机了,他若未来,那便是真的生离,而他若来了……喻文州的心脏猛地瑟缩了一下,他冷下脸,强迫自己残忍的想着,若来了,那便是死别。他以为自己的表情足够冷硬,但愈发模糊的视线告诉他此刻自己面容的狼藉。

夜深了,潮水平息,月出于海面之上,一团流光。二月结束了。他终于跌坐在沙地上,掩住了脸庞。

 

突然,一声欸乃,划破静夜的长空。

喻文州猛地站起来。

 








15

漫天星辰,一片星海中,他看到那个人,涉水而来。


(END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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